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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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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

在皇城被細雪掩蓋那日, 顏蒔私下派人將永安送出了皇城,臨走時她在吳嬤嬤的包裹裏又塞了些銀錢,“皇陵那邊會有人接應, 嬤嬤和永安先去那裏待些時日。”

吳嬤嬤也許是猜到了什麽, 這幾日宮裏的流言蜚語越來越嚴重,走到東宮外時,她不由抓住了顏蒔的手道:“奴婢以後還能再見到殿下嗎?”

顏蒔沒回答, 只是語氣輕緩道:“嬤嬤照顧好自己的身子。”

吳嬤嬤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,忍不住紅了眼眶, “奴婢記下了。”

顏蒔站在東宮外看著吳嬤嬤離開,她不喜歡分別, 就沒去見永安,東華門外她已經派了人等著,母妃不放心,又將身邊的大姑姑給了永安。

不過讓顏蒔有些意外的是,母妃似乎並未將此事告訴容家, 也沒和永安一並離開。

顏蒔問過她原因,她只說如果她一並過去太過惹眼, 後宮少一個無足輕重的公主不會多引人註意。

顏蒔踩著腳下的碎雪,準備再去一趟武英殿。

墻角的琉璃瓦被一層薄雪覆蓋, 沒了往日的光彩, 也許是被宮中流言所擾,這條道上連清掃積雪的宮人都不見了。

被積雪掩蓋的青石路上,只有她一人。

顏蒔走到半路, 耳邊忽聞一陣鐘聲, 這是……喪鐘。

她停下了腳步,周圍寂靜一片, 只有不斷傳來的鐘聲回蕩在皇城的每個角落。

這麽多天過去,父皇終究還是撐不住了。

她微微閉上眼睛,等到鐘聲結束,才緩緩睜開,她以為自己會傷心,可她卻發現自己一滴淚也沒有。

武英殿是去不了了,她該快些去永和宮了。

就在顏蒔趕過來的時候,永和宮外已經扯上了白綾,處處都是跪地痛哭的宮人,他們哭的不是皇帝駕崩,是聽見諸多流言後,在擔心自己今後的命運。

容貴妃剛送走了永安,她也不知皇帝會去的那樣突然,今日餵藥的宮人進去查看,連餘溫都沒了。

“你來了。”她拿著早已被水浸濕的帕子擦了擦眼角,“喪鐘已敲,現在京城應該都知道陛下駕崩了,你打算怎麽辦?”

她跟皇帝之間沒有多少夫妻情分,床上已經咽了氣的人也不值得她哭一場。

“他倒是死的幹凈,留下一堆爛攤子。”

這句輕聲的呢喃只要顏蒔一人聽清了,她冷眼看著一眾宮人整理皇帝的遺體。

“永和宮的事就交給母妃了。”

父皇駕崩後,她是“名正言順”的繼承人,但她卻高興不起來,因為方才母妃說的話沒錯,父皇留給她的是個“爛攤子”,哪怕時間往前推一兩年,她也會躊躇滿志地坐上皇位。

昨日孟洄便已經帶著禁軍去迎戰了,不日就有結果了。

暮色漸近,文武百官盡數入宮,皆著喪服,跪在永和宮外。

按照皇帝駕崩後的喪儀規制,百官要在外跪滿三日,以安皇帝亡魂。

崔梁跪在最前列,看見身穿喪服的顏蒔從裏面出來,開口道:“殿下節哀,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前朝,三日後便是殿下登基之日。”

“欽天監已經擇出吉時,三日後父皇靈柩入皇陵,孤等父皇入陵為安之後,再議登基一事。”

停靈不過三日,縱觀先朝皇帝從未有過如此倉促的喪儀,不過先帝早有遺詔,他若有事,太子就是唯一繼承人,崔梁自不會反駁。

“殿下孝心可感天地。”

~

餘若接到皇帝駕崩的消息時,已是深夜,但這並不妨礙他心中湧上一陣熱血,被逐出京那日,他長跪在永和宮外,乞求皇帝能見他一面,但凡皇帝肯派人去查,就能知道他從來沒有貪汙過一絲一厘。

彼時他只是一個不受寵皇子的少傅,更因不滿朝中風氣上奏變法,在朝中人人回避,誰又會來巴結他。

那日他沒求來皇帝,只等來了對他冷嘲熱諷的崔梁,他這才知道,被趕出京城,不過是因為陛下厭煩了他,所謂罪名更是隨意安插的。

他如同一條喪家犬一樣被拖出皇城,若非當時太子殿下尋來見他,恐怕他會被直接扔出京城。

他起身穿好外衣,趁著濃重的夜色走到一座營帳前,他朝裏面輕喊了一聲王爺,不多時,一個大夫打扮的人就出來出來請他進去。

此人正是隨軍的軍醫,但他面上已經灰白多日,像是受了極大驚嚇的樣子。

“餘……餘先生裏面請,王爺說讓您進去。”

餘若走了進去,他側頭看了眼軍醫道:“這幾日辛苦軍醫了,你回去歇一晚吧。”

那軍醫像是如釋重負一般,一刻也不願多待,“謝謝餘先生。”

恭親王當然已經死了,他現在僵硬的屍身正躺在裏面,所以方才餘若所喊的王爺不是別人,正是霍如深。

“王爺,京城傳來消息,皇帝已經駕崩了。”

霍如深昨日才從江淮趕來,因為有這隊人馬在前方開路,他可謂是一路順暢。

霍如深擡眼看向他,“餘先生覺得,本王能趕在皇帝棺桲下葬前到皇城嗎?”

餘若保證道:“王爺放心,屬下已經布置好了一切,那幾萬禁軍根本不足為懼。”

說罷他看了眼被薄紗輕掩的地方,“只是委屈王爺暫時待在這裏了。”

霍如深面色如常,“死人而已,有何可怕的,本王還未誇讚餘先生想出的辦法,餘先生身上的傷可好了?”

餘若垂眸道:“屬下已經無恙。”

當日恭親王遇刺,滿身是血的躺在地上,他想不出別的主意,只能威脅軍醫將恭親王已死的消息隱瞞,對外只稱是重傷,昏迷不醒。

好在現在已到冬日,屍身稍加處理便不會有異味,但那軍醫倒是嚇得不輕。

後來霍如深暗中進入營地,保險起見,餘若只能先讓王爺待在這裏。

“夜深了,餘先生回去歇息吧。”

餘若點頭應是,只是他出去時有些擔心霍如深今晚能不能睡著。

餘若走後,霍如深吹熄了兩根蠟燭,只留下桌旁的一盞,營帳內瞬間昏暗起來。

霍如深沒在意薄紗內掩蓋的東西,他只是有些惋惜,聽聞皇城初雪已落,他終究沒能趕上。

周圍沒有額外的床鋪,他只能撐著頭在椅子上湊合一晚。

才剛閉上眼睛,身側好像壓到了什麽東西,霍如深伸手將腰側的玉佩解下。

昏暗的燭光下,隱隱能窺見玉佩剔透的玉色以及其上的刻字。

霍如深指尖在玉佩上輕輕劃過,相信過不了幾日他就能再見到這玉佩的主人了。

而這場賭局,結果早已註定,贏的人是他。

~

次日,顏蒔睜著有些發酸的眼睛跪在皇帝靈前,不止朝臣,她也要足足跪上三日。

容貴妃像是終於想起顏蒔身子吃不消,輕聲說了句,“你下去歇會兒,本宮會對外說你身子骨弱,傷心過度,昏了過去。”

從昨日便未流一滴淚的顏蒔這才站起身來,她道:“那就勞煩母妃了。”

只是她剛說完話,站起身時眼前就直接黑了下來,當真如同容貴妃所言一般昏了過去。

容貴妃驚覺不妙,吩咐身邊的宮人道:“快去喊安太醫過來。”

顏蒔被手忙腳亂挪去偏殿,等著安太醫來問診。

容貴妃攥著手中的帕子不停地來回走動,顏蒔身子是不好,但也從來沒這般昏厥過。

眼下皇帝沒了,她又送走了永安,這偌大的皇城裏只有顏蒔和她血脈相連,容貴妃像是一個幡然醒悟的母親一樣,著急起顏蒔的身子。

安太醫本就守在外面,聽聞太子殿下驟然昏厥,急忙拿起藥箱快步跑來。

“貴妃娘娘。”

他禮行到一半,就被容貴妃打斷,“還行什麽禮,趕緊去把脈。”

安太醫手腳麻利地跪到顏蒔床邊,將手搭在她腕間問診。

其實他心裏大概已經有了答案,自殿下回京後他第一次去請平安脈的時候,他就驚覺殿下的脈象虛弱了許多。

他沒告訴殿下,而是將此事告知了容貴妃以及老國公。

當年給殿下服用的密藥便是出自他手,也正因如此,他才能得容家舉薦,進宮當太醫,但那藥方他事先已經說清楚了,能讓人陰陽失和的東西,怎麽可能是好的。

日積月累地喝下去,再好的身子都要被糟蹋壞了,此刻的殿下便是如此。

本來這狀況應該會推幾年再發生,但殿下似乎在江淮時操勞過度,生了場病,身體更加虛弱,若再用藥,怕是不妙。

他告訴容貴妃和老國公提議殿下最好停數月的藥,將身子養好再說,不過當時兩人的態度都是讓他繼續備藥,安太醫也無法,只能一日接一日地往東宮端湯藥。

最近殿下多憂心前朝之事,心力憔悴下,驟然昏厥,倒是情理之中。

安太醫跪在地上,將原因一一說給容貴妃聽。

偏殿內陷入片刻寂靜,不知過了多久,容貴妃開口問道:“你有辦法治嗎?”

安太醫也不敢斷言,他其實沒多大把握,殿下喝了十幾年的藥,傷了根本,最好的法子就是停了密藥好好養著,但誰也不知要養多少年,什麽時候才能大好。

“娘娘,現在最要緊的是先將殿下的藥停了。”

容貴妃僵硬地點頭,“停了吧,別讓她喝了。”

安太醫借口去熬藥,拿著藥箱出了偏殿。

容貴妃走到顏蒔床邊,看著床上面色憔悴的人,不禁紅了眼眶,她也不知有多久沒這樣看過顏蒔了。

當初懷她的時候,是她最開心的日子,滿心滿眼都是這個孩子,直到接生嬤嬤說她生下了一位公主,才情急之間做了荒唐事,她本以為自己不會後悔。

當時第一碗湯藥端來時,顏蒔還小不肯喝,是她親手灌下去的,為了容家她急昏了頭,直到現在才明白當初的自己錯的有多離譜。

沒為皇帝流多少淚的容貴妃此刻卻痛哭起來。

直到外面有宮人喚她,她才整理了一番儀容,走出偏殿。

待她走後,床上的顏蒔緩緩睜開眼睛,從安太醫過來開始,她就已經醒了,方才兩人之間的話,顏蒔一字不拉的全聽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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